第十八章西南
??入秋以来,后宫渐渐回复了往日的沉寂。 ??容妃独擅专房已成定势。 ??耐人寻味的是,素来眼中不揉沙子的贵妃此次却没有任何动作。 ??皇帝日日盘桓在锦华宫中,不时唤了花朝前来用膳,因见女儿蝇头小楷写的清秀,又赏下了无数的金笺纸及外邦进贡的墨砚。花朝懂事以来便从不与父皇亲近,自母妃去后倒似变了个人,虽不亲昵,到底对父皇不那么冷冰冰的浑身带刺了,皇帝也曾问过,她只不做声,倒是容妃叹道:“这世上最亲莫过父母,皇上和公主到底是骨肉天性,如今萱妃姐姐已经去了,最亲的只有父皇,便是有天大的怨恨也消融了。” ??皇帝本对这个女儿心怀愧疚,如此更是怜惜。 ??花朝仍是不语。 ??记得儿时,父皇总把自己高高扛在肩头上摘花。 ??她尚未学会走路的时候,皇帝已破格赏下金顶软轿,在宫中肆意而行。 ??每每行猎出游,皇帝总是将小小的花朝搂在怀中,手把手教她引弓搭箭,那么多的公主皇子只能在马下眼巴巴的瞧着父皇把她捧在掌心。 ??可就是这个说自己是他最珍视的宝贝的父皇,却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在宫中备受欺凌而无动于衷,以致母妃终生郁郁。 ??恨与不恨,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 ??秋雨从早起便淅沥个不住。 ??:“萤儿,外头是谁说话呢?”花朝盘膝坐在塌上翻着医书。 ??:“回公主,是倩桃奉贵妃娘娘之命给您送秋桔来了。”萤儿xian起海棠色洒金软帘走进来,手中还托了一盘黄澄澄的mi桔,个个都有拳头一般大小。 ??月娘在一旁做着针线,不闲不淡道:“公主向来不喜食酸。” ??萤儿亦笑道:“正是呢,那这可怎么办呢?” ??:“你拿下去和流苏她们分了吧。”花朝头也不抬的淡淡道。 ??:“那奴婢可要替姐妹们多谢公主赏赐了。”萤儿遂欢天喜地的出了内殿。 ??月娘偏眼窥了天色:“公主不是要去御书房给皇上送手抄经本吗?这会子皇上也该下朝了。” ??花朝应着,顺势起身。 ??小宫女听见要出门,忙取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来。 ??殿外,两个内侍已撑起黄油纸伞等候。 ??好在雨势逐渐小了下来。 ??远处的昆明湖笼罩在一片烟雨凄迷中,比往常倒多了几分风致。 ??待雨住天晴之时,心中已是一团宁静。 ??:“奴才见过公主,公主万安。”御书房前的内侍行礼道。 ??花朝微微颌首要他起身:“父皇在里面?” ??内侍毕恭毕敬道:“回公主话,皇上还未下朝。” ??:“哦?”花朝暗暗想,今日怎会这样迟,难道朝中是出了什么事。 ??澜氏皇朝传至当今,已有三百余年,虽有过如文德,武烈朝的盛世之景,却也是一去不复返了。当今皇帝乃先皇第九子,当年先皇本是属意六子即位,却不料在一次行猎中受伤,是夜便驾崩了,不曾留下只字片语,诸皇子各自拉拢重臣,企图自立,天下大乱,局势岌岌可危,在此时,受封宁胡将军的凌远山率百万大军返京,以守卫皇宫之名迅速撤换八万禁军,并宣告天下,坚决拥立九皇子继位为帝。 ??皇帝登基后,册封凌远山被封定远王,世袭罔替。 ??凌远山是澜氏皇朝百余年来第一位异姓王侯。 ??这些年,凌氏一族权势煊天,皇帝本无心政事,乐得放权,凌远山不费吹灰之力把持军政大权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赫然以千岁自居。 ??也因此,贵妃才迫不及待要与定远王府结亲,她知道,只有定远王点头的事情才能做准。 ??只要定远王支持她的儿子,那么离帝位便不远矣。 ??一声清越悠长的钟声遥遥传来,皇帝下朝了。 ??不多时,一抹明黄的身影映入眼帘。 ??众人皆屏气凝神接驾。 ??:“朝儿来了,随朕进来吧。”皇帝的声音略有些疲惫。 ??花朝站起身子才发现四皇子煦也在,只是,面色凝重的异常。 ??皇帝端坐在盘龙金椅上,眼中却是尽显焦躁不安,一身明黄朝服在阴暗的天色底下格外的醒目,浓密的剑眉此刻攒在一处,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,脸上没有一丝笑容。 ??四皇子亦是默不做声。 ??殿内只有他们三人,皇帝身边的人已被打发了出去。 ??:“煦儿,你可要想好了,真的要去吗?”过了片刻,皇帝终于道。 ??四皇子扑通跪在地上:“儿臣决心已下,求父皇恩准。” ??皇帝微微摇头道:“你太卤莽了,不该当殿请缨的。” ??:“父皇,儿子身为澜氏皇子,身受家国之恩,理当奋不顾身。如今皇权旁落,外敌入侵,儿子不愿只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浪荡王孙,愿奋力一搏,或能另创一番局面。”煦蓦然扬起脸,热切而又坚定道。 ??花朝从未见过这样的兄长,一时竟愣住了,顾不上仔细推敲煦话中的深意,只花容失色,万分惊诧道:“西南战端又起了吗?” ??:“是,昨夜边关急报,西南戎狄入侵边塞,目前战况不明。”煦沉声道。 ??西南戎狄与澜氏皇朝比国而居,戎狄天性好战,数百年来不断挑起战争,是澜氏皇朝第一心腹大敌。当年,用兵如神的定远王凌远山一战而血洗戎狄皇都,为澜氏换来近三十年的安宁,如今又卷土重来,难怪皇帝如此忧心。 ??:“煦儿,你,唉,你要知道,你是朕最器重的儿子,朕不愿你前去冒险啊。”皇帝黯然撑住额头,半晌才缓缓开口。 ??花朝说不上为什么,只是觉得不妥,亦劝道:“朝中善战将士无数,哥哥又何必将身犯险?” ??煦只是深深叩首:“父皇,求您恩准。”